{{ 陸. 談談我的志業 --- 音樂教育 }}_03
每一屆北藝大 IMPACT 學程修課的同學,在第一學期的『製作概論』課程結束時,我都會要求他們書寫、繳交一篇每一個人各自的學習心得,讓我知道他們所花下去的時間,究竟學到了什麼、完成了什麼,遇到什麼樣的障礙,又或者是對於課程安排的建議與要求。現在,我的電腦裡已經有前、後三屆的同學、將近一百份的學習心得,這裡面佔了絕大比例所描述的最大學習困難,就是『與組員的溝通』這一項命題。
由於我深信『流行音樂製作是一種團隊合作的模式』,沒有人可以在有限的時間內精通並擅於表現這其中所需包羅萬象的各種專業,因此從課堂一開始,我就是用『分組合作』的概念,讓同學們必須學會瞭解自己的合作夥伴們,以及學會如何在既定的時間內,整合組內所有成員各自的強項,來完成我所交付的音樂作業;而在第一堂課,我就預告同學們:『與你的組員們溝通,將會是你們最大的工作挑戰,以及困難之所在』。
每一屆,每一位同學,幾乎毫無例外地,都在學期結束時印證了這個預告。
『音樂製作與【人性】能有什麼相互的關聯性?』,我在這個系列文章的第二篇所提問、留給同學們用一個學期時間去體驗的課題,經過我在三個學年的觀察後,大概可以簡單歸結為:『人性,在意自己者多,關心他人者寡』。
每一位進入這個學程的參與者,大概都有著自己想要追求與完成的音樂企圖,如果先不要用非常嚴苛的評定標準,我認為這些同學都會有著『創作者巨大的熱情』;但這些熱情,往往都是『用自己的角度』去詮釋這個世界對於『音樂需求』的客觀現實,以致於在建構音樂符號之初,很少人會『自覺』地去設想『別人會是什麼狀態』來接受這些音樂資訊 --- 又或者說,同學們會簡化、忽略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所具備的自我意識,以相當『自我中心的本位主義』,來『定義』別人應該會如何如何。
當一整組的同學每一位都是這樣的出發點時,你可以想見一整組各自都非常有創意的人勢必會發生什麼樣的慘劇。在我看來,如果讓這些年輕的創作新血用一學期的混亂來開始理解『若想要共同完成音樂,可能得先聽聽別人在想什麼』,就他們的音樂人生來說,我覺得是非常值得的投資。
也因為這樣的一個教育中心理念,我們在每個學期,都輔助性地開設了『樂團合奏』這個更具實務操作性質的課堂。
[一、北藝大課堂即景]_03
相較於在製作課程中,同學們可以用口語、文字,或任何的參考資料,來幫助自己與他人的溝通,在『樂團合奏』課程中,同學們唯一的溝通工具,幾乎只能用手上的樂器來傳遞所有的意念;而當整個樂團要共同完成一首音樂作品的呈現,『聽到別人在做什麼』,就會是一個必須要鍛鍊起來的直覺反應 --- 你可以想像:如果其中一位樂手始終都不聽別人所建構的音樂空間,而只是自顧自地彈奏自己所負責的部份,那樣的音樂,不論他具備了再好的演奏技巧,恐怕在聽眾的整體聆聽上,都無從領略音樂『合奏』的美好的。
我所負責的『樂團合奏』,希望傳遞給同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自己是在什麼樣的空間環境裡彈奏,因此我必須知道我要用多大的音量,才能聽得到【別人】彈奏的內容;同時也要考慮這整個【合奏音量】,對於這個空間是否得宜』。
其實那個邏輯是:我站在我的彈奏位置,心裡想的是別人在這個空間裡聽到的整體音量;我彈奏著我的部份,耳朵所注意的是其他夥伴彈奏的把位、聲部、頻率與表情。
『我與我的夥伴,和觀眾同在一個空間』。
我當然要顧好我的部份,無論是跟隨 click 的精準度,或是和絃的正確性、音色的好壞,彈奏的音樂表情 --- 但那都是我走進這個合奏教室之前的事;我走進了教室,與夥伴們一起拿出了樂器之後,那就是『大夥兒』的事了!我所想、所關注的,就不再能只是我自己了;我如果有任何不確定的狀況,我就得與大夥兒相互交換眼神、用身體的律動去協調所有夥伴的呼吸,用臉上的表情去溝通那些沒辦法用言語交換的訊息,我所關注的只能是一件事:『我們有沒有在一起』。
整個樂團中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是要如此。
幾乎所有同學在合奏課程的第一提問,都是:『如何才能增進 Groove 的感覺』。
你覺得呢?
我覺得那不會單純只是你個人的拍子、力度輕重的問題,而是你這一整組人,『心思』有沒有在一起。
而為什麼要在意 Groove 好或不好呢?你意識到你其實在意的是『別人會不會覺得好聽』的這件事了嗎?
你的聽眾對你非常重要!所以你要學習把自己的主觀收斂一些,學會如何與音樂夥伴一起協調出一致的呼吸,來呈現出你們共同的音樂。
『樂團合奏』的核心,就是如此;而流行音樂的創作、製作,又何嘗不是如此?
幾乎所有的創作者、音樂工作者都希望寫出厲害的文字、音符,編出、製作出讓人覺得雋永感動的作品,但到底應該要怎麼做,才能找到那一副解答的鑰匙 ……
你覺得呢?